近期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5 年 7 月我国 16-24 岁劳动力失业率达 18.9%,虽较峰值略有回落,但仍维持在 16% 以上的高位(见图 1)。这一数据背后,折射出中国经济结构深层失衡的系统性矛盾 —— 青年失业已非周期性波动,而是产业结构、财富分配、教育体系等多重因素交织形成的结构性难题。作为观察中国经济的窗口,青年失业率的高企既暴露了转型期的阵痛,也为理解中国经济的未来走向提供了关键线索。
一、现状:青年失业的结构性特征
图 1 显示,2025 年青年失业率曲线(红)始终高于 2024 年(黑),尤其在 7-8 月攀升至近 19%。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数据不含在校生,意味着真实失业压力更大。与成熟经济体不同,中国青年失业的核心矛盾并非经济周期下行,而是劳动力供需的结构性错配:一方面,传统制造业因自动化升级持续削减低技能岗位;另一方面,高技术产业虽有扩张,但对人才的要求远超普通高校毕业生的能力边界。这种 “升级过快、适配不足” 的局面,使得青年群体成为最直接的受害者。
二、深层逻辑:多重失衡的恶性循环
青年失业率高企的本质,是中国经济长期结构性失衡的集中体现,其根源可归纳为五大矛盾:
(一)产业结构失衡:效率提升与就业吸纳的矛盾
过去三十年,中国制造业通过 “机器换人” 实现了效率跃升,但代价是低端岗位的大幅收缩。据测算,每引进一台工业机器人,可替代 3-5 名流水线工人。然而,高技术产业(如半导体、人工智能)的就业容量有限 —— 一个芯片厂仅能创造数百个高端岗位,却淘汰了数千个传统岗位。这种 “技术替代效应” 与 “高端岗位瓶颈” 的叠加,导致大量青年要么 “无岗可就”,要么 “学非所用”。
(二)房地产泡沫:财富透支与消费萎缩的联动
高房价已成为家庭财富的 “抽血机”。央行数据显示,城镇家庭住房资产占比达 59%,而房贷余额占可支配收入的 40% 以上。当六成收入用于还贷,居民被迫压缩教育、医疗、文化等弹性消费,导致内需疲软。企业因订单减少不得不裁员,进一步推高失业率,形成 “高房价 — 低消费 — 高失业” 的恶性循环。更严峻的是,房地产产业链(建筑、装修、中介)吸纳了约 2000 万就业人口,其下行周期直接加剧了区域性失业。
(三)教育与岗位脱节:“学历通胀” 背后的技能荒漠
高校扩招让高等教育普及率升至 60%,但专业设置与产业需求严重错位。某互联网公司 HR 坦言,“我们需要的算法工程师,高校培养的是‘代码搬运工’”。这种 “教育 - 产业” 断层导致两个结果:一是企业抱怨 “招不到合适的人”,二是毕业生感叹 “读了四年书还是找不到工作”。据教育部统计,2024 届高校毕业生中,仅 32% 从事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其余多转入外卖、直播等低端服务业。
(四)低端服务业的 “就业蓄水池” 困境
外卖、网约车等平台经济虽吸纳了约 8000 万灵活就业者,但这类岗位存在 “三低” 特征:低收入(平均月薪 4000-6000 元)、低保障(仅 28% 从业者缴纳社保)、低稳定性(平台 algorithm 导致订单波动剧烈)。青年群体被迫 “降维就业”,不仅浪费了教育资源,更因收入低下无法承担房贷、育儿等责任,进一步抑制消费,形成 “就业质量差 — 消费能力弱 — 经济活力降” 的闭环。
(五)区域失衡:虹吸效应下的 “就业洼地”
东部沿海城市集中了全国 70% 的高新技术企业和 60% 的高校毕业生,而中西部省份则面临 “人才外流 — 产业薄弱 — 就业不足” 的困境。某中部省份人社厅数据显示,当地高校毕业生留省率不足 30%,多数流向长三角、珠三角。这种区域分化不仅加剧了东部城市的就业竞争(如北京硕博毕业生争抢街道办岗位),也让中西部家庭因子女异地置业背负沉重债务,一旦遭遇失业,极易引发债务违约和社会矛盾。
三、破局之道:系统性改革的迫切性
解决青年失业问题,需跳出 “头痛医头” 的思维,推进结构性、制度性改革:
(一)产业政策:从 “效率优先” 到 “就业友好”
在推动制造业升级的同时,需保留适度劳动密集型产业(如服装、玩具),并通过税收优惠鼓励企业雇佣青年。更重要的是,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 —— 研发设计、数字经济、健康养老等领域每创造一个岗位,可带动 2-3 个关联就业。例如,上海张江高新区通过 “产学研联盟”,让高校实验室成果转化为企业订单,创造了 10 万个高端岗位。
(二)房地产:构建 “居住属性” 的长效机制
坚持 “房住不炒”,加快发展保障性租赁住房,将土地出让收益的更多比例用于公共住房建设。同时,探索 “房产税试点”,抑制投机性需求。只有让房价回归合理区间,才能释放家庭消费潜力,为企业创造更多订单,从根本上缓解失业压力。
(三)教育改革:从 “学历导向” 到 “技能导向”
推进 “职普融通”,扩大职业本科招生规模(目标 2035 年占比 10%),推广 “现代学徒制”—— 学生一半时间在学校学理论,一半时间在企业练技能。例如,德国双元制教育模式下,青年失业率常年低于 5%,值得借鉴。此外,高校应建立 “产业需求预警机制”,及时调整专业设置,避免 “千校一面”。
(四)社会保障:筑牢 “安全网” 与 “缓冲垫”
扩大灵活就业人员社保覆盖范围,试点 “平台经济从业者职业伤害保险”;提高失业保险金标准(目前仅为最低工资的 90%),延长领取期限;建立 “青年就业见习补贴”,鼓励企业接收应届毕业生实习。这些措施不仅能稳定青年预期,也能减少 “怕失业而不敢消费” 的预防性储蓄。
(五)区域协调:打造 “多极增长” 新格局
通过 “飞地经济”“产业转移园区” 等形式,引导东部产业向中西部梯度转移。例如,江苏苏州在安徽宿州建设的 “苏宿工业园区”,已吸纳 10 万当地劳动力就业。同时,加大对中西部高校和职业院校的支持,培养本土化人才,减少 “孔雀东南飞” 现象。
四、结语
青年失业率高企,本质上是中国经济从 “要素驱动” 向 “创新驱动” 转型的阵痛。破解这一难题,需要政府、企业、高校协同发力,既要尊重市场规律,又要发挥制度优势。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所言:“失业不是市场的失败,而是政策的失败。” 唯有通过系统性改革,才能让青年群体共享发展成果,为中国经济注入持久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