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共謀犯罪的人被關入監獄,不能互相溝通情況。如果都不揭發對方,則由於證據不確定,每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發,而另一人沉默,則揭發者立功而獲釋,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獄十年;若互相揭發,則因證據確實,二人都判刑八年。囚徒無法信任對方,於是互相揭發,而不是同守沉默,最終導致納什均衡僅落在非合作點上的博弈模型。這便是 “囚徒困境”,“內卷” 亦如此,是一場全社會的零和博弈。
毫無意義的精益求精,將簡單問題複雜化,為了免責而被動應付,低水平的模仿和複製,限制創造力的內部競爭,在同一個問題上無休止的挖掘研究,大家都按部就班、埋頭苦幹,樂此不疲,卻只在有限的內部範圍施展,不向外擴張。開會桌面上擺的茶杯,橫看豎看側看皆成行,蔚為壯觀,那是很多工作人員花很長時間,用繩子逐一定位折騰出來的。相對於會議的內容與意義而言,這種嚴格和精準的擺設起不了任何作用。為了落實上級領導決定的項目,又要使整個決策過程看起來科學化,以應付審計和巡查,搞了一套又一套的可研報告,邀請了一批又一批的專家學者提建議,開了一次又一次的評審論證會,其實項目早就由領導拍板決定了。
創建評比此起彼伏,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卻不能借助評比推動預期工作,無法實現其初衷,做秀成分多於實質效果。微雕只是形式上的藝術,其創作內容只會少於正常尺寸的藝術品,尤其在著色方面,微雕受到致命的限制,微雕的藝術內涵不可能超越正常的藝術創作。
花費了大量時間、耗盡了意志力,不但沒有創作出新內容,還得拿個放大鏡看,累死人。僵化的考試制度,學生為了考取高分數,而被迫在教學大綱範圍內下苦功夫,限制學生自由的靈性,扼殺學生的創造力。同時,為了比出高下,出題人只好把考試題目出得離奇古怪。中國人對歷史名著的研究讓人咋舌,就這麼幾本書,無數學者沒完沒了地去挖掘,精細還能再精細,除了鍋裡的一堆爛肉外,還能整出什麼新東西來呢?
我們何以會身處如此種種的內卷困境而無法自拔呢?按照囚徒困境博弈模型,在制度的壓力下,人如同囚在困境中,為了自身的利益,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 “配合” 的方案,極少人會選擇與體制對抗。因此,人們便樂此不疲地與小範圍內的相關的人員進行零和甚至負和博弈,褲檔裡面打拳。大家爭來爭去,累死累活,不管你再努力,付出再多,利益總量不會增加,還是這麼一點點。顯然,制度化的內部競爭是導致內卷的重要因素。
而另一方面,文化基因裡決定了我們習慣於內部競爭,而缺乏向外開拓創新的勇氣。我們從小就被要求聽話,如聖人所說的 “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要求坐言起行都規規矩矩,習慣於在狹隘的人際關係裡尋求安身立命之地。傳統文化到了某個階段而無法適應新的形勢後,就容易走偏,走進死胡同。既然無法適應外來文化挑戰的新形勢,只好在內部不斷深挖,尋找寄託。
幾千年積累下來的諸多規矩、講究、禁忌就是內卷,封建迷信更是將內卷發揮到極點了。人性是閒不住的,若是沒有新的思想產生、沒有新鮮事物可以期待,就必然會琢磨出一些東西來折騰。內卷慢慢消耗了我們的聰明才智和青春年華,磨平了銳氣。
對個人而言,是一種無聲無息、不知不覺的虛度。對社會而言,大量的人默默地做無用功,白白浪費了資源,降低了整體效率,削弱了對外的競爭力。我們擁有大量的博士、教授和研究員,但是,我們的科技創新競爭力卻與之並不相稱,無數的人才,被困在內卷化的制度性環境裡無法自拔,造成巨大的浪費。表面的精細、複雜、講究不等於高級,更不等於先進,那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假象,一種黑暗中無知的消耗,一種悲哀的精神寄託。
只有跳出自我設定的囹圄,站在更高層次上的不斷向外突破、創新和創造,才能不讓那種精緻的、繁複的、看起來特別敬業的內卷化狀態困擾我們,才能回歸到向上勃發的新常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