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法门寺》有个角色叫贾桂,他见宦官刘瑾时,刘瑾让贾桂坐下说话,贾桂不肯坐,并说:“奴才站惯了,不想坐” 这就是由习惯养成的奴性,在权势滔天的刘瑾面前,贾桂怎敢平起平坐。
1548 年的欧洲,法国王室下令对海盐征收盐业税,一时之间,法国西南地区渔民、盐农、手工业者、小商人、帮工和工人,两万多人发起反抗,六名征税员和波尔多的总督被杀死,曾一度控制波尔多。法国王室震怒,多次派兵镇压,数百人死亡,并判处参与暴动的 140 多人死刑。最终,法国王室取消了盐业税,暴动才得以平息。
有一个年轻人全程亲眼目睹了这场血腥和残酷的暴乱事件,这对他造成了极大震动和影响。并且因此写下了一本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书 ——《论自愿为奴》。这个年轻人就是法国政治哲学的奠基人、反抗暴君论的重要代表人物艾蒂安・拉波哀西。
自古以来,暴政一直存在,如古希腊、古罗马,二十世纪的德意法西斯和斯大林极权专制等等。这些专横、暴戾、压榨、恐吓、非人性、昏庸、腐败的暴君为什么能够产生和维持其存在呢?拉波哀西在书中提出疑问:“为什么成千上万的人们,愿意容忍一个独夫暴君的为所欲为?而且这个暴君的力量恰恰来自于他们的赋予。为什么人们悲惨地生活在奴役之下,却不愿起身改变?” 这就是关于暴政著名的 “拉博埃西之问”(也有称为 “拉博埃西之困惑”)。
拉波哀西在书中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论证,即首先要承认一个事实:每一种暴政必然建立在民众的普遍接受之上,也就是大部分民众自己默许了受奴役的状况。比如在当年的苏联体制下,整个国家的财富名义上是全民所有,但其实是一党独占。苏共官员怎样去征税、花费,不管是浪费还是中饱私囊,普通民众是完全没有发言权的。无数群众不仅顺从这样一个财产独占的制度,而且被驱赶到奴隶状态中。
拉波哀西说,三两个人可能会害怕,受暴君的压迫,我们还可以相信是他们缺乏勇气。但如果千百万人甚至千百个城市都默默地服从,那就是一种恶习,它都不配被称为懦弱。他们缺乏的不是勇气,而是反抗的愿望。他们那样的轻易臣服,好像他们不是丢掉了自由,而是赢得了奴役。
拉波哀西认为人之所以甘愿为奴,主要有三个原因。1. 习惯。拉波哀西认为,与动物和植物一样,人天生是自由的;个人的尊严和自由是人的自然权利,是生来就有的,它不该也不能被放弃。自愿受奴役则是违反自然的、病态的,因此是一种恶。动物被人类捕捉后会条件反射使用前爪、后脚、嘴和牙以及尖角等拼命对抗,直至挣扎逃脱或死去。“牛在重负下还会呻吟不满,鸟在笼子里还会叽喳抗议” 动物不愿屈从,而自诩高级的人类会放弃和毁掉自然本性屈从为奴。
之所以如此,拉波哀西认为是由于人类世代的习俗和习惯。暴君通过选举、武力、血缘等关系获得高位,通过各种手段巩固权势,越来越持久。最开始或许有人反抗,但久而久之许多人就会开始接受和习惯暴政的统治和凌辱。第一代人或许会迫于无奈,二三代便会把这种奴役视作理所当然。
他们巩固暴政的方法,1. 就是迅速抹去人民对自由的记忆,因为失去了自由记忆的臣民才好统治。2.“自有大儒为我辩经”,规训和宣传暴政会凭借暴力强制、教育宣传、利益收买,使人丧失他的自由本性,甘愿为奴,以至不再知道自己的生活正处于被奴役的状态。他们会使用削弱民智、驯化民意、故弄玄虚、娱腐百姓等手段巩固统治。
在荷马史诗《奥德修记》中,西米族的国家,一年之中只有半年天是亮的,那些习惯了黑暗的人,从来没有寻找光亮的愿望。暴政会用教育使人形成习惯,习惯被奴役。因为人不会向往他从不知道的东西,习惯了黑暗的人,从不会有寻找光明的愿望。对于普通人,暴君最有效的一招是让他们堕落,堕落的人最懦弱和顺从。拉波哀西告诫我们,暴政为了巩固它的统治,一定会训练民众,要他们崇拜暴君。所有暴君都需要造神,而且一定要狠狠打压那些不忘记自由的人。
3. 帮凶和打手:小暴君们。暴君周围会有五、六人得到信任,并将权力和财富与他们分享。暴君会通过这些人来控制整个国家,这五、六个人会将暴君伺候的舒舒服服,转过头则会用更加残暴的手段对下面的人,以显示对暴君的忠诚。在这五、六人之下,又形成六百人、六千人、十万人、上百万个人的酷吏集团,他们层层把关、层层效忠、互相保护、层层盘剥、层层恐惧,完成对整个社会、所有地区和省、所有村庄和所有人的监视、虐待和控制。成千上万的小暴君们溜须拍马,助纣为虐,残害百姓,取悦那个最大的暴君。
拉波哀西的论证,五百年后读来依然警醒着我们。就像鲁迅说的:“从来如此,便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