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不接受任何反駁” 這樣一句專橫而扯淡的話在網絡裡會如此盛行。為何有那麼多人以這種拒絕質疑的姿態輸出觀點呢?而且,通常還會得到高讚率,收穫眾多人的支持。如果說 “不接受任何反駁” 是現實中本就沒有什麼發言權的人在網絡上找存在感,本能地捍衛自己的信念。那么,這句 “你不懂最好別說” 就純粹是一種精英主義自居 “專家” 的姿態拒絕對話了。
許多領域的所謂精英專業人士小圈層中,但凡遇到什麼爭議,態度往往都不是利用這個機會公開解釋說明一下,以便讓更多公眾可以了解自己的領域,而是要麼不理,要麼就來一句:“這是專業領域,有自己的規則,你不懂最好別多說話”。而對於更多的普通人而言,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只有將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這句話掛在嘴邊了。
無論是公共討論,還是鄰里爭吵,亦或市井罵街,各方都使用相同的這句話:“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恐怕,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 “道理”。“講道理” 至少有兩種含義:一是基於一元價值觀,認定 “只有你講的是和我一樣的道理,我才承認你在講道理”。二是在多元價值觀的基礎上承認:講道理是一個討論、妥協的過程,誰不遵守規則,誰就是 “不講道理”。
常把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掛在嘴邊的人,認定的 “道理” 是 “我才是道理”“我就是道理”。這和 “不接受任何反駁”“你不懂最好別說” 一樣,目的在於否定別人觀點,阻止別人說話。還有太多人以各種理由阻止他人表達,這進一步強化了我們這個社會自我禁抑的傾向,並且常常是出自一種面對多元聲音的不適感。
這就是基於深厚的 “一元價值觀”——“只有絕對正確的唯一聲音才能存在”。所以,一旦出現爭論,中國人慣於讓權威來裁決,給出一錘定音的結論,由此平息紛争。這種意識滲透到了日常思維之中,連許多普通人都很自然地帶有專斷個性。特別是一些自我認為 “覺醒” 過來的現代女性,她們在與男人相處時,總是試圖表現出 “說一不二” 的傲慢。
更不要說職場了,但凡多少有點地位權力的人就常在下屬面前斬釘截鐵地說:“這個不用討論”“這個還用討論嗎?”。說這話的用意,無非就是證明 “我是權威”“不容置疑”,以下定論的方式阻止進一步討論,且不給出任何理由。在 “一元主義” 之下,實質性討論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說發表完全不同觀點的爭論了。因為人們首先就不承認,可以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平等探討,而堅信與自己有所不同的觀點都是錯誤的異端。
殊不知,“如果只允許一種聲音存在,那麼,唯一存在的那個聲音就是謊言。” 健康的社會交往與文明的人際關係,一定有多元的思想與觀點存在,那就不可避免有不同聲音的出現,是應允許文明爭論與良性互動的。這個還用討論嗎?不接受任何反駁!你不懂最好別說!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
於是,從對事的互怼,到對人的互撕,最後只剩下謾罵了,至於是因什麼事而罵,無關緊要,主打一個 “對人不對事”。沒有良性互動的人際社會,人与人已經根據立場和觀點劃分好了陣營,剩下的只有厮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