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是一種力量,謊言重複一百次就會成為真理,這就是極權專制納粹黨奉行的「戈培爾效應」,讓空洞乏味的口號變成你認為理所應當的真理。
「納粹黨的語言是一種信仰的語言,具備了宗教形式的外殼,內部卻是空洞無物。他們習慣用一系列簡單粗暴的口號來維持同一性,而這種洗腦的口號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他們只是通過無數次的重複來強化意識形態的鉗制,讓謊言重複千萬遍而變成真理。納粹主義的空洞口號充滿不容置疑的暴戾之氣,任何反對的聲音都會被淹沒在整齊劃一的元首獨裁統治的計劃裡。」
猶太人克萊普勒在可怖的生存環境中記下了他的觀察 ——《第三帝國的語言》,真實駭人地呈現出納粹獨裁統治的對語言統治的荒謬與殘忍。
「言語有如微小劑量的砷,一段時間以後就會發生作用」。重複是一種力量,謊言重複一百次就會成為真理。正如《戰國策》「曾參殺人」的故事,三次同樣的謠言動搖了母親對賢德兒子的信任。
納粹實權派鐵杆黨徒戈培爾,這位「創造希特勒的人」敏銳地捕捉到「曾參殺人」現象,他為納粹編造出來的口號披上真理的外衣大行其道,「愚蠢」的民眾如同曾參之母信以為真,進而肝腦塗地效忠於元首,哪怕獻出生命亦在所不辭,因為耳邊天天頌揚的是「為民族社會主義事業犧牲無上光榮」。
戈培爾深知強制人民的意識與納粹的思想保持一致的重要性,所以他下決心使德國只能聽到一種聲音。為了將「異端邪說」徹底從德國人民的頭腦裡清洗掉,戈培爾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了「焚書運動」,那些被視為「對我們的前途起著破壞作用」的書籍被付之一炬,片紙未留。他鼓動學生們的焚書狂熱:「德國人民的靈魂可以再度表現出來,在這火光下,不僅一個舊時代結束了,這火光還照亮了新時代。」
這位納粹黨國民教育與宣傳部長無恥地認為:「宣傳只有一個目標:征服群眾。所有一切為這個目標服務的手段都是好的。」「人民大多數比我們想像的要蒙昧得多,所以宣傳的本質就是堅持簡單和重複。」「宣傳的基本原則就是不斷重複有效論點,謊言要一再傳播並裝扮得令人相信。」「宣傳如同談戀愛,可以做出任何空頭許諾。」「報紙的任務就是把統治者的意志傳遞給被統治者,使他們視地獄為天堂。」
於是,戈培爾和他的宣傳部牢牢掌控著輿論工具,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愚弄人民。1933 年 9 月,建立起德國文化協會。協會的會員必須是熱心於納粹黨事業的人,並按照國家規定的方針、政策和路線從事活動;作品的出版或上演必須經過納粹宣傳的審查和許可;編輯們必須在政治上和納粹黨保持一致,種族上必須是清白的雅利安人;什麼新聞可發,哪些不能發,都要經過嚴格的審查。通過德國文化協會對整個文化活動的集中控制,就可以「純潔」出一支效命於納粹政權的文化隊伍。這支隊伍不能不充當納粹政權宣傳的主力軍,不能不充當納粹政權有組織的忽悠事業的馬前卒。這樣,整個德國的輿論完全處在了瘋狂的法西斯文化思想氛圍中。
戈培爾就是這樣給荒謬的口號和謊言穿上了真理的外衣,不厭其煩,天天重複灌輸給人民。
無獨有偶,日本軍國主義亦對「戈培爾效應」情有獨鍾。1936 年,日本組建新聞同盟社,壟斷國內新聞,掌控輿論;1937 年,日本政府命令媒體報社回避所有的反戰和反軍國主義題材,不得把日本描繪成好戰的侵略性國家;「七七事變」後,日本政府加強對日本廣播公司的控制,實行「一家一台收音機」,沒有哪個日本人能夠不受廣播公司播音員的影響,播音員淪為「複讀機」,每天都一字不差地宣讀官方文告,全國播放的電視劇和娛樂節目,都充滿了說教的腔調;1939 年頒布《電影法》,禁止輕鬆無聊的色情影片和關注複雜社會問題的影片,製片公司出產的影片應能「提升國民意識,樹立公共道德,端正對國家內外政策的理解」。
極權專制主義統治下的納粹文化是一種試圖影響社會各個領域的無所不包的現象。
正如捷克政治家哈維爾所言,極權主義者掌控著一套無可匹敵的、精確的、邏輯結構完整的、易於理解的、並且極其靈活的意識形態,它幾乎就是一種世俗宗教,無論什麼樣的問題都可以提供一個現成的答案,「它幾乎不可能只被部分接受,對人類生活而言,接受它有著深刻的寓意」。這種意識形態宣傳通過日常語言的表達和使用呈現出了驚人的變化,就算那些原本抱持著對納粹反感的人,那些受過很好的教育、具有良好的自持力和理性的人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受其影響。
克萊普勒在書中寫道:「第三帝國的語言完全是針對個人的,扼殺個體的本質,麻木其作為個人的尊嚴,致使他成為一大群沒有思想、沒有意志的動物中的一隻,任人驅趕著湧向某一個規定的方向,令他變為一塊滾動著的巨石的原子。第三帝國的語言是群體狂熱主義的語言。當它轉而面向個人的時候,不僅僅是面向他的意志,而且也面向他的思維,當它在教導人的時候,它便是在傳授狂熱的方式和教唆群眾的方法。」
語言統治最為神奇的地方在於,它摧毀著人們的身心,但是我們絲毫感覺不到異樣和痛苦,反而陷入了一種類似意識形態統治的圈套之中。這種統治方式的可怕就在於無形之中讓我們喪失良知與理性。
喬姆斯基在《必要的幻覺》中說,「對思想控制的操縱,通常都緊隨著戰爭或其他危機進行。」他指出,權力製造必要的幻覺,人們很難想像誰能成功地脫離這種教化機制的影響。
權力腐蝕社會,掌權者首當其衝。在面對歷史洪流的時刻,掌權的激情派提供了統觀全局、激揚鬥志的意識形態強心針,他們往往不由分說地將所有人都納入以國家、民族為名義進行的集體行動,並相信真的存在他們那套宏大敘事中以國家、民族為主詞的歷史進程。
戈培爾說:「沒有了祖國,你將什麼也不是。」
但早於戈培爾的克萊蒙梭卻說:「沒有了正義,祖國就是一座監獄。」